作者：胡世鑫 吳遮
年關將至，一則勞力士上調價格的消息在銷售圈內傳开。
元旦前，二手高端腕表銷售佰輝（化名）在朋友圈裏發了一張勞力士官方發給經銷商的“漲價函”，然後這樣寫道：“家人們，勞力士即將起飛，早买早享受！”
每年元旦進行價格調整是勞力士的慣例。不過，與官方調價不同的是，勞力士二手市場的價格卻在持續陰跌。
從2018年起，呂行（化名）开始關注高端腕表行業。他是一名高端腕表的收藏愛好者，最开始時，他花了22.4萬元的價格從一個加拿大腕表商手裏收了一塊勞力士“粉鑽迪通拿”。不過，這塊表外形張揚，不適合日常工作佩戴。沒想到，三年後他將其賣出時，還賺了9萬元。
後來，呂行成爲勞力士的忠實擁躉。每到一座城市出差，都會到門店去試戴，並先後买了7塊勞力士。像購买投資品一樣保值增值，是他購买勞力士的初衷，但不斷變化的市場讓他慢慢意識到，勞力士不再保值。
“按市場價，我手裏的勞力士一塊虧了7萬，一塊虧了18萬。”呂行感嘆道。
二手市場價格陰跌
有表商一塊表虧損150萬
2023年爆火的電影《孤注一擲》中，王傳君飾演的陸經理，手上就佩戴着一塊勞力士“綠金迪”（綠色盤面全金款迪通拿），公價30萬元左右。在陸經理被逮捕之際，他將這塊腕表取下，塞進了女兒書包裏。
《古惑仔》是很多80後、90後的神劇，其中也有這么一幕：山雞在逃命時，陳浩南給了他一塊勞力士，這塊手表爲他換來了5萬元的救命錢。
一直以來，勞力士不僅具有社交屬性和文化象徵，還是市場公認的硬通貨，長期處於賣方市場。 想要擁有一塊勞力士，在專櫃排隊是常態，而那些熱門款式，更是需花一兩年甚至更久的時間等待，部分稀有款式甚至需要“配貨”。
不平衡的供需使得一二手價格倒掛。許多在專櫃买不到心儀腕表的顧客，只能在二手市場上以更高的價格去購买。
二手高端腕表銷售佰輝說，目前，勞力士越來越多的款式在二手市場已經跌破了公價。曾經的保值神話，要破滅了。
以上述提及的勞力士“綠金迪”爲例，在二手市場，“綠金迪”的價格被不少人戲稱是在坐“超級過山車”，“炒一下就價格暴漲，冷靜一下又跌一大截”。 它的公價在30萬元左右，此前一度被炒至100萬元，現在又跌至50萬元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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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力士綠金迪，圖源網絡
沈正奇是上海奢小主表行的創始人，也是一位資深的高端二手腕表賣家。據他介紹，目前高端腕表二手市場一直處於下行階段，即所謂的陰跌，“這種狀態下，腕表每天價格可能只下跌300元、500元，但一個月後，累計跌幅會非常大。短期內看不出太大變化，但長期來看，就明顯了。”
2022年底，沈正奇回收了一只愛彼皇家橡樹系列26585，當時價格高達385萬元。幾個月過去，這只表一直沒能賣出去，2023年7月，他只好以235萬元的價格出手，直接虧損了150萬元，相當於虧了一台保時捷了。
他惋惜道：“這是我遇到價格跌幅最大的一只腕表了。”
一直以來，勞力士在二手表商眼中都是“薄利多銷”的存在。由於價格透明，所以利潤空間並不大，一些熱門款式即便表商也需要溢價拿貨。但是勞力士需求量大，“走貨快”，不太容易積壓。
但如今情況不同了，“ 一些款式的腕表如果長時間賣不出去，都會虧錢直接出了，不能壓在手裏太久。
多位二手腕表商表示，表價並未有明顯的主導方，基本是隨行就市。沈正奇稱，一些想在二手市場牟利的人，通過槓杆或配資來增加投資，一旦資金周轉不暢或商品價格沒有上漲，就要支付高昂的資金成本，極其容易崩盤，並且擾亂二手市場。
沈正奇已經習慣了慘淡的腕表行情。目前的行情， 不少被視爲“硬通貨”的高端腕表在賣家的倉庫中積壓，“近三個月，庫存中超過半年未售出的腕表比例達到33%。而且，這些腕表的收購成本與當前市場價格相比，普遍出現15%至20%的虧損。”
據全球二手腕表交易平台WatchCharts數據顯示，截至去年12月28日，二手市場勞力士腕表的價格指數，從2022年3月14日的30199美元高點，已經下跌至20798美元，跌幅超過30%，是2021年以來的最低水平。
一分鐘可以生產兩塊勞力士
“ 生意好時，從早上10點上班，要一直忙到凌晨2、3點才能結束。現在生意冷清了，就是正常下班。”回憶過去的日子，佰輝感慨道。
高端腕表價格的持續下跌，是多個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
首先，市場供需關系正在發生變化。一方面，高端腕表市場的供應量在不斷增加。有數據統計，2023年，勞力士生產了超過124萬只手表，是排在其後的11家奢侈手表商總和的兩倍多。這意味着，每天有大約3400塊勞力士被生產出來，每分鐘可生產兩塊。
勞力士曾做出過回應：“產品稀缺性並非我們的战略。”在2023年3月，該公司還宣布要在瑞士創建3個臨時生產基地來提高腕表產量。
另一方面，消費者的需求正在下滑。有分析師稱，年輕人是腕表二手市場的重要消費力量。經濟高速增長時，他們有財富增長的預期，买起來不手軟。 經濟增速放緩，他們的抗風險能力偏弱，消費意愿就受到影響。
此外，消費觀念也在回歸理性。此前，熱門款的勞力士在二手市場價格虛高，形成泡沫。沈正奇提到，以勞力士“熊貓迪”（白色盤面的鋼款迪通拿）爲例，專櫃公價大約是10萬元，二手價要到20萬元出頭。“從10萬元左右的公價溢價到超過20萬，對於二級市場來說是不健康的。”他表示。
沈正奇直言：“腕表本身是工業品，佩戴屬性才是腕表的本質，但由於過度營銷，機械表被標榜成爲藝術品，價格就遠超於它本身了。”
據瑞士鐘表工業聯合會披露，2024年10月，瑞士腕表整體出口額同比下滑2.2%至23.43億瑞士法郎（約等於人民幣193.7億元）。其中，瑞表對中國出口額跌勢連連，中國內地和中國香港的瑞表出口額以38.8%和14.8%的同比降幅領跌。
▲瑞士腕表出口額下滑，圖源網絡
面對目前的市場情況，品牌自身銷售策略也有所調整。某勞力士國內經銷商爲完成年度銷售指標， 原本熱門款手表需搭配三至五塊相對冷門的款式，如今只需要搭配一至兩塊，這使表商獲取熱門款式的成本降低。
比如，過去若想購买一塊勞力士“黑冰糖”（星期日歷型黑色盤面），顧客往往需要額外購买價值約30萬至50萬元的其他手表，現在的成本已大幅降低，“黑冰糖”的市場價也隨之下調，從原先的48萬元降至42萬元。
今年1月1日，“黑冰糖”公價從37.25萬元漲至39.57萬元。這意味着溢價空間進一步縮小。
在沈正奇看來，經過暴漲暴跌之後，市場對腕表有了更清晰的認識，這有利於未來的生意。他認爲，將腕表視爲一種正常的商品交易，回歸理性，是行業健康發展的標志。
此外， 隨着高端腕表的熱度降溫，部分消費者开始轉向中低價位的腕表產品。
根據瑞士腕表巨頭Swatch2023年的財務報告，該集團當年的淨銷售額同比增長12.6%，達到了78.88億瑞士法郎；淨利潤同比增長8.1%，達到了8.9億瑞士法郎。Swatch集團指出，其在中低價位領域的品牌在中國市場獲得了增量需求。
而實際上，從2022年开始，Swatch集團就陸續推出旗下大衆品牌Swatch與同集團的高端品牌歐米茄、寶珀的聯名款腕表。這些平價腕表受到許多年輕人的持續追捧。
以2023年爲例，Swatch品牌與歐米茄合作推出的Moon Swatch系列腕表銷量達到了200萬枚，爲Swatch品牌貢獻了73%的銷售額。去年3月，Swatch與歐米茄全新聯名的超霸史努比系列在指定門店上市，消費者排隊購买，產品一上架便迅速售罄。
勞力士官方也賣二手表？
“作爲行業老大哥，勞力士肯定是要控制好價格的。很多二手商家都在觀望中，手上的全金系列目前不急着賣出去。”對於勞力士的調價，佰輝這樣評價道。
雖然勞力士每年年初都會進行一次全球調價。不過， 自2022年以來，調價變得頻繁起來了。
2022年1月，勞力士上調了全球大部分市場的零售價格，平均漲幅爲3.5%，當年9月和11月，勞力士又分別在英國和歐元區市場對“潛航者”和“迪通拿”等表款進行調價，平均漲幅爲5%。僅僅四個月之後，漲價計劃再次被敲定。
“一是創造漲價姿態，給客戶保值的‘假象’；二是進一步提高品牌形象。越高端的腕表漲價越是爲了銷售和利潤，目的是快速變現。”奢侈品研究專家、要客研究院院長周婷在接受時代財經採訪時稱。
周婷還稱，雖然定價上漲，但某高端腕表品牌門店折扣力度和品牌給經銷商的支持力度都在加大。除一些熱門產品外，很多款式其實在變相降價銷售。她認爲，這對二手市場價格也造成很大影響。
高端腕表收藏愛好者呂行也認爲，勞力士保持着每年漲價的傳統，是爲了顯示他們的保值性，突出其作爲奢侈品的形象。
沈正奇猜測，勞力士上調價格，可能是基於國際行情和品牌策略的考慮。他認爲，“ 這些都是假象和泡沫”。一些二手表商預判，隨着公價上漲，二手市場價格也將陸續上漲。對於二手表商來說，這種行爲其實是在透支未來。
值得注意的是，勞力士也親自下場，开始在中國銷售二手手表了。
2024年下半年，勞力士官方二手手表正式進入中國市場，首發地爲中國香港的東方表行。目前，勞力士官方銷售的二手表均爲停產款式，由勞力士官方進行翻新，並提供額外兩年保修服務。 官方二手手表價格相較於市場行情高出約15%。
▲東方表行售賣勞力士二手表，圖源網絡
例如，2016年款“白鋼迪”的官方二手價格爲22.8萬港幣（約合人民幣20.6萬元），而國內市場二手價格大約爲18萬元。
對於普通消費者來說，這或許算得上一個好消息，因爲他們不再需要擔心在復雜的市場中購买到假表。勞力士親自參與二手市場，實際上也是爲二手勞力士腕表設定一個參考價格。
此外，據時尚媒體《華麗志》消息，勞力士旗下瑞士腕表珠寶零售商寶齊萊總部已經證實，將在上海興業太古匯开設在中國市場的首家品牌直營店。而在此之前，勞力士在中國市場沒有直營店，所有的專櫃均是經銷商。
據悉，勞力士還將在該直營店二樓开設有官方授權的二手店，除銷售外，門店也承接勞力士二手腕表的回收業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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